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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科班篇Ⅱ 2-1

来源:哔哩哔哩    时间:2023-03-30 16:16:48

雨天过后是无止境的晴天和热风。

“说什么‘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我看只有一千年前的江南才是那种景象,如今的南方天气简直是卯足了劲儿要向东南亚靠拢了。还是小时候好,那会儿的春游才是真的春游。”


(资料图片)

小时候的春天温度如何,在我的记忆里已经不甚清晰,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全球变暖带来的影响,总觉得这些年的春日越来越难熬了。冬天的大衣和雨天的雨伞刚收起来,第二天就只能顶着让人头皮发麻的日头穿上短袖出门,这样的经历似乎并不算多罕见。

“北方人说‘春脖子短’,意思是春天一晃而过,立春之后简直热得像进了初夏一般,那个课文怎么说的来着?南方人觉着这个‘脖子’有名无实,冬天刚过夏天就到眼前了。”

那是什么课文啊。我就记得“春脖子短”这个词了。北方的春天倒是没经历过,我这个南方人虽然没觉得南方如今的气候有北方那么极端,但这些年我也确实感到春秋两季越来越短、夏天越来越可怕了。

“达也!你倒是好歹回我句话啊,别在那儿来回绕圈子了,绕得我头都晕了。”

“不好意思,习惯了。”

从出生到现在,我脑内最多的重复记忆是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不是我头一回思考了。走楼梯必须算一个,走楼梯必须是人生中最可怕最痛苦的重复劳动之一;考试也要算一个,想起下午那场当堂测验我就头疼。

至于我为什么要再次思考这个问题,原因是我此刻正在张老师家楼下的停车位上来回绕圈,就像一条追着自己尾巴转圈圈还把尾巴当成女朋友的单身老狗。

在邱芸母亲的反复请求下,给我补习数学的张老师总算是勉强答应再收一个学生,前提是不保证邱芸的成绩能有多少具体提高。人在绝望时总是竭尽全力抓住一切救命稻草,邱芸的家人自然谢天谢地让邱芸跟我一起跑来补习了。

我和邱芸吃了几片面包,乘上前往城西的公交车,来到那片老旧住宅区附近,绕进一条背街小巷,迎着保安呆滞的目光走进某个小区大门,在无数长得完全一致的六层居民楼里找到那个关押我的地方。

这套流程我已经做了接近一年,熟练到我毫不怀疑自己闭着眼睛也能走到目的地。这片小区内部的道路是如此复杂诡异,物业部门、健身中心和购物区像被人揉成一团丢在地上再自然展开的塑料包装纸,蜿蜒曲折的石头路和黑绿发臭的景观水域总让人感到自己在一个地方绕圈子,但我终于用实际行动破除了鬼打墙的灵异现象。

“这鬼地方实在是太难找了,以后你这个老司机可得多带带我。”邱芸尽量离水域远一些,耸着肩膀坐在樟树下的石凳上,时不时还要驱赶飞虫。

“实不相瞒,我第一次来还是开着手机地图app,用GPS导航找到的。”

“不说这个了,补习要几点开始来着,七点半还是七点?”邱芸一甩胳膊看了看左手手腕上的卡X欧手表,由于考试经常需要计时,很多邱芸这样的高三学生都带上了轻便简明的机械手表,“我们就这么在楼下等着吗?”

“按照每次补习课程的一般流程来说,我们需要在楼下等张老师下班回家,吃完晚饭逗完孩子看完电视,再下楼给我们打开居民楼的门禁,打开地下室的门,然后发给我们今天要做的题目。”

“就这样?”

“就这样。你不会指望人家还给你配上放松身心的背景音乐,再倒上一杯热茶吧?”

“这倒没有,可是我们就这样在外头等着吗?明明是我们掏钱?”

“我们就是来掏钱求虐买罪受的呀。一小时好几百。”我这是绕了第几圈了,我记已不经清了,“如果他回家早的话,有一定几率会给我们打开地下室的门再上去吃晚饭,这样我们可以免于在外头等着。这是小概率事件,但相信我,等你进去时你会怀念在外面转圈的生活的。”

“……”邱芸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你迄今为止到底过着怎样的人生啊。还有你能不能别转了。”

为什么要转圈?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在无数个夜晚里,我独自一人站在门禁紧锁的住宅楼下,一边思考人生一边来回绕圈,直到头顶的天空渐渐从昏暗化为漆黑,直到一盏盏路灯突然亮起,直到车位的车主开着车回来——我就得换个地方绕圈子了。

我收住脚步,整个世界都在我的脑内旋转着,有种想要趁机摔进邱芸怀里的冲动。

“达也!达也,你没事吧?喂!”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到石凳边上坐下的,邱芸的呼声仿佛从远方传来,这短暂一生有关补习、补课、家教、课外辅导的记忆在眼前一晃而过,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走马灯吧。

从小到大,我上过无数的补习班,可以说我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学校和补习班度过的——由于小学住校,六年时间里我几乎连自己的房间是什么样都要忘记了。

小学时候我上过的第一个补习班是英语,母亲为我联系到了一位口碑不错的外教,每周六去她租住的小区上一堂课,练习口语、听力、阅读、语法和应用会话等。那位外教名叫Twilight,是个年轻活泼的菲律宾女性,有着一副清脆漂亮的美式英语腔调。她独自一人来到海外打拼,与其他外国人合租一间阴暗潮湿的小区套房,以教授英语为生。

我至今还记得那套做不出的澳大利亚小学英语教材、看不懂的英语电影电视剧和那些诡异的英语会话——Twilight带我走到街上,走进附近的一家药店,假装自己不会普通话,让我为她充当翻译,然后看着我手脚并用向店员比划的样子偷着乐。

虽然不太情愿承认,但那段经历的确给我的英语打下了不错的基础,毕竟不是谁都能每礼拜跟老外扯上两个小时还要强行套上奇怪的英文名——我本来的英文名是Henry,结果Twilight一见我就说我跟她前男友Kevin长得很像,非要管我叫Kevin,结果我妈知道之后也整天管我叫Kevin。

“我好像听你讲过!”邱芸的声音飘进我的耳朵,“那个Twilight的名字和《日光之城》是一样的,她还给你看过英文原版小说呢!”

“然而我并不能看懂。所以后来她改成给我安利电影了。”

上初中之后,我的科学成绩——物理化学生物都很烂,父母又为我联系上了一个奇怪的补习班。那位老师居住在离我家不远的小区里,每次我想抄近路从侧门进去,都要“蹭”其他住户的房卡,等到有人来刷卡开门才跟在后面进入小区。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位光电物理专业毕业的老师没有找专业对口的专业,而是自学了传统文学、东方哲学、心理学等一大堆东西,最后自己创业开了个补习班当老师。

每次上课我都会努力做题,搞明白小明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追上同学,换得机会在休息时间里阅读老师书架上的各种经史子集,还能把自己的MP3连接到音响上放音乐。那位老师对我的人生造成了怎样的影响,在接下来的二三十年里才会慢慢显现出来,但他那温文尔雅的态度、永远在对我放心理学套路的对话和让人看不透的微笑,总觉得很像某个叫戚修远的家伙。当然了,由于心理学这方面的东西我已经受够了,后来在心理港湾和清雪对话时才会表现得那么不冷静,这或许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心理阴影吧。

“你是说曾老师吗?”邱芸的声音再次传进我的脑海,“说起来我也在他那里上过一段时间的补习来着,后来我妈觉得效果不明显就退了,倒是你一直在他那里补习到高一文理分科才结束。”

“很有趣吧?我人生中最为人师表、对我影响最大的恩师,不是学校里的任何一个老师,而是一个没有教师资格证的物理系毕业的补习班老师。”

“我记得当时在课间休息时写小说,被曾老师看到了,他还夸我写得好想象力丰富呢。”邱芸一只耳朵上挂着耳机,整个身躯随着旋律轻轻摇晃,“当时他就大胆预言,我以后一定会成为大作家的,他认为我有这个潜力!”

“还有什么来着,我到底上过多少补习班,为什么我这么熟练啊……”

好在我不用继续回忆了,远方的车道上射来两束灯光,那辆熟悉的白色小轿车停进了我转了无数圈的车位。

“张老师好。”我站起来对着车窗鞠了一躬。

“老师好……”邱芸被我的郑重其事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跟着鞠躬。

“来啦,稍等一下啊,我给你们开门。”

张老师锁好车门,向我和邱芸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张老师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在我就读的高中教了很多年的数学,带过数不清的毕业班,如果说有谁能拯救我和邱芸的数学,那估计就只有他了——反正我父母是这么深信不疑的。张老师打开了居民楼那扇生锈掉漆的绿色铁门,走进了黑漆漆的地下室走廊。一阵开门、开灯、挪动桌椅的声音之后,他按原路走了出来。

“先进去吧,今天的题目摆在桌上,我吃完饭给你们讲解。”

张老师的脚步声消失在我们头顶的楼梯上。

“这就是你说的张老师啊,感觉……”邱芸试着走进幽暗的地下室,“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该说是一本正经呢,还是普普通通呢……”

“唉。”我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走向我的牢房。

这间狭小的囚室里堆放着杂物、电瓶车、黑板和两张桌子,我曾经与至多七八个学生一起坐在这里,也经历过独自一人在白色灯光下对着令人绝望的题目消磨时光。上高三之后,在这个时间段里这里就是我的单人牢房,我坐在硬梆梆的塑料凳子上,手臂贴着冰凉的玻璃桌面,身后的牢房门虚掩着,一抬头就能看到狭小的玻璃窗和不锈钢防盗窗——那是地下室露出地平面部分的窗户,加上几根铁管子之后就变得和牢房里的铁窗并无二致,每次看到它都让我有种唱一曲《铁窗泪》的冲动。

“坐吧,随便坐。”

我坐在老位置上,拿起桌上的A4纸张,把题目分成两份,就像我以前曾经还拥有一起补课的同学时那样。

“这地方倒是挺清静的……”邱芸坐在我的对面,“就是真的挺像牢房的,跟你说的一样。”

“坐我边上。”我拍了拍边上那个有豪华坐垫的奢华享受靠背椅。

“唉唉?”邱芸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这这这这这样不太好吧?我当然是没什么问题啦,但是待会老师进来了看到我们坐在一起就不太好了吧?我的意思是毕竟我们是来补习的嘛想要独处的话平时也有很多时间的——”

“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很懂。”我懒得去分辨刚才都听到了什么内容,“对面是老师坐的位置,你坐我这一边待会听讲比较方便。”

“这样啊……”邱芸的脑袋垂了下来,“好失望,亏我还以为你终于想明白了回心转意了……”

“不是很懂妮们写小说的每天都在失望些什么,赶紧过来做题目。”

邱芸老老实实地在我边上坐下,拿出纸笔开始做题。我所熟悉的那种感觉——冰冷、孤寂、压抑、恐惧,再次弥漫于这个狭小的空间内。

……

本该是这样的。

“喂喂,达也达也,这道题目你有思路吗?我感觉我连第一小题都做不出啊怎么办嘛,待会老师来了没法交差。”

“我正在试,别吵。”

“达也,吃糖吗?瑞士糖还是橡皮软糖还是八宝水果硬糖?哎呀你甭跟我客气,思考时补充点糖分对大脑有好处哦!”

“不吃。”

“达也达也,这破地方也没个电风扇空调之类的啊,夏天是不是得热死人?不过这里是地下室应该还挺阴凉的吧。”

“夏天我们就毕业了。”

“你说这个张老师要在家逗孩子?他孩子多大啊,男孩女孩,长得可爱吗?看他那副长相,孩子要是随他可就长残了。”

“不知道,没见过。”

“你听歌吗,我昨天刚下了马老五的新砖,骚当的嗓音太销魂了我要给他生猴子,我至今都想不通为什么他不是弯的。”

“不要再说些你认为别人跟你一样明白的行话了,虽然我确实有听billboard。”

“好无聊我们来玩词语接龙吗?我想想啊,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为所欲为为所欲为为所欲为为所欲为——”

“邱——芸——!”

我抱着脑袋哀嚎起来,我的灵魂在哀嚎,我释放了心灵尖啸。

“你能不能安静一点!这么浮躁怎么做题目!你是小时候缺了钙铁锌锡维生素还是生命二号三肋浆喝多了,怎么跟多动症甲亢一样!再这么放肆我就要把你丢出去了!”

“对、对不起嘛……我没交450不能跟你做朋友……”

邱芸被我吓了一跳,眼含泪光低头道歉。可恶,你这是作弊。

“邱芸,你还记得当初为什么我一直在曾老师那里补习,你却被你妈领回家了吗?”

“因为……我的成绩没有明显的提升?”

“因为你太!烦!了!”我学着元首的姿势双手呈爪状在半空中神经质地挥舞,“烦到其他同班同学向老师投诉了,曾老师没办法才把你打发回去的!”

“唉?骗人,他明明说我以后会成为大作家的!”

“是啊,所以你就别学理科了反正学了也没用。”

我至今还记得,当年因为她一直跟我搭话,搞得我也连带被同学打小报告了,最后和邱芸一起被曾老师留下来喝了无数心灵鸡汤,其结果就是现在我看到心理学,心里就犯怵。估计邱芸的脑袋就是个大漏勺,灌下去多少心灵鸡汤都漏出去了,否则无法解释这货为何免疫任何精神污染、精神控制或者心灵法术。

“总之你给我安静点,好好做题目,待会老师下来看到你交白卷你就惨了。”

“呜呜呜……明明人家只是想活跃下气氛……”邱芸假哭起来,演技烂到只能去当青春偶像剧里的主角同班同学,“因为从放学开始你就黑着一张脸,又不跟我说话,我怕你压力太大想不开跳到外头那个池子里……”

“是吗?我……抱歉……”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想不到我已经对补习麻木到这种地步了,明显到邱芸都担心了,“对不起,我没注意到自己的精神状况,让你费心了。”

接下来的事情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我和邱芸对着难题打草稿列算式咬笔杆,等到老师下来后挺他讲解题目,张老师当了一辈子的老师教了一辈子数学,对这些题目简直是一点就透,很多在学校里死活想不通的部分,在学生和老师的共同努力下总算是能解决了。麻烦的是,邱芸和我的差距似乎有点大,有些题目就算能解出来也要浪费比我更多的时间。

两个小时如坐在牙科医生诊室门外一般漫长,中场休息时张老师回到自宅,我和邱芸一个趴在桌上一个靠在椅背上,张开嘴让大脑像CPU一样散散热,这可是电子竞技选手的标志性动作之一。

“高……达也……你……”邱芸一脸升天的事后表情,“你……事先……没说过……上个补习班……这么累啊……”

“当然累了。”我用手背和指节揉搓着酸涩的双眼,“上高三以来我瘦了多少斤,我都不敢上秤……这破数学真是太烧脑子了,而且我打赌高考一结束我就再也想不起来任何高中数学的内容了,全还给老师了。”

“就是就是,你看那些个老外,去一趟菜市场还要带着计算器敲敲打打的,我们初中学的东西他们高中都不一定学得完。我这可不是道听途说,我看过BBC的纪录片,那帮资本主义高中生的数学课本就是我们初中小学的水平……不说了,来听音乐?”

“……好吧。”

我不忍心再拒绝她,只好任凭邱芸把一只耳机塞进我的耳朵里。

·

我站在电话亭里想打给你/花光了兜里所有零钱

你我共度的时光去了哪里?这一切都错得不合理

再寻不见你我的二人回忆……

·

……还真是马老五的英文歌,我还以为她只听动漫歌曲呢。估计她给清雪听动画歌,清雪给她听英文歌,俩人互通有无了吧,我一边放松思考一边把歌词翻译成中文。

·

你向着明天迈开脚步/只因你早已抛却往昔

我知道这是旧事重提/所有退路都荒草萋萋

你虚掷长夜,熄灭灯光/我全身麻痹,无法呼吸

我还留恋着那些时光/但太阳正在天堂升起……

·

“我站在电话亭里想打给你,花光了兜里所有零钱/你我共度的时光去了哪里?这一切都错得不合理/再寻不见你我的二人回忆……”

邱芸闭起双眼,用勉强而忧伤的少女声线重新演绎这首苦情歌曲。

大约两个半小时后,这场堪比西线堑壕战的战役终于来到尽头,邱芸的母亲过来接她,顺便向张老师当面道谢。

“没什么好谢的。”张老师一本正经地回答,“这孩子的基础太差了,我不能保证她能达到多少分数,但基础差也意味着**低、提升空间大。能做到什么地步,就要看她自己有没有下定决心了。”

“听见没!你这丫头,下定决心没有?”

“下了……”邱芸极不情愿地应了一声。

“那我不打扰老师您了,我先去外头发动车子,那保安不让我停小区里,我把车停外头了。邱芸,把这道题做完之后就跟你高弘哥哥一起出来啊,天这么黑别在小区里乱晃到时候走丢了。”

“妈……”邱芸脸又红了,估计是一把年纪还得管我叫哥哥太羞耻了。虽然我确实比她大一两个月,但她好像从来没亲口喊我哥哥过。好吧,可能小时候喊过,记不太清了,我又不是妹控。

“那今天就到这里,辛苦了。”张老师擦掉黑板上的算式,“回去以后把布置的作业做好,下节课讲解。”

“您辛苦了。”

“辛苦……”

走出漆黑的楼道,我在夜空下深吸了一口气。

没有呛人的粉笔灰,也不含污浊的热度,更没有从邱芸身上飘来的洗发水和洗衣液的气息。

这是自由的空气。

也是我渴望的空气。

“与其说是牢房,我倒觉得你像是那种保释出狱的犯人。”邱芸在我后面偷笑起来,“你想啊,就是那些五大三粗的帮派分子,每周定期要回警察局向自己的保释官汇报情况的。只不过你的汇报次数比较多一点。”

“省省吧你,回去以后认真做题,不懂的话就问我……问清雪,她肯定解答起来比我好。”

我和邱芸走在路灯照亮的石块路上,左近的居民楼亮着三无盏灯光,远处的高层建筑楼顶闪着自保用的红灯。

“达也,你是一直这样一对一补习的吗,还是以前有过同学的?”

“刚开始时跟几个同学一起上过课。有同校的,也有其他学校的学生,还有初中的……最开始的同学经常换,后来学生的水平和进度有了区分,人数也固定了下来。”

“哎~那不是蛮好的?可以认识新同学,交到新朋友。”

“朋友的话谈不上,毕竟一起上课一起做题目,放在战争年代也算是过命的兄弟姐妹了……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没错,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就仅限于此了。

大家只是凑在一个补习班上课的同学,连正儿八经的同学关系都算不上。

我们就像是过着两种生活的人,在补习班里用孤独的一面解答难题,上学时又和另一派同学度过每天的日常。

在白天,我们是三四十个同学的同学;在晚上,我们只是自己的同学。

戴着冰冷的面具,置身冰冷的房中,老师离开时就拿出手机打开科学计算器,解决那些人力无法解决的难题——

我曾经过着这种和变身英雄一样的生活,度过了数年的时光。

直到散伙的那天。

老师宣布,由于学校事务繁忙加效果不明显,他将结束班级制授课,转变为一对一授课。有的同学将会留下,有的则要由其他老师接手。

那节课就成为了最后一节课。

来自一中的憨厚男生,来自三中的眼镜学霸,来自民办高中的羞涩女生,还有那个与我同校的骄傲女生。

我甚至连他们的全名都不甚清楚,只知道大致的发音。

我们和往常一样走在离开的路上,和往常一样说着天马行空的话题,和往常一样肆无忌惮地谈笑着。

一直走到小区大门口。

这里是我们四散分别的地方。

这样的分别并不经常在人生中上演。

和过去的无数次分别不同,这次就是永别了。

“……我说,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

“你以后还会和补习班认识的人联系吗?”

“……”

这样的对白之后,我们就各自转向不同的方向。

“后来呢?”邱芸对我的故事兴致勃勃。

“后来那个很傲娇的女生突然追了上来,我还很兴奋以为她要跟我交换手机号。”

“结果呢?你借了她的铅笔没还,还是欠了她的一瓶饮料钱?”

“都不是。她用手指戳着我的胸口,警告我不要在学校里到处乱说……”学校规定老师不能私下授课补习,若是让别人知道她在某个老师那里补习就不妙了。

“呜哇,虽然这个要求不算过分,但她的态度真是有够差。本来还以为是恋爱喜剧那种展开,看来你真是没主角光环,妹子这都不倒贴你。”

“亏我之前一直坚持补课,就是为了每周能看她一次,这下最后的理由都没了。”

“好哇,达也你这家伙终于说实话了,你怎么见一个妹子喜欢一个,老夫实在看不下去了,以后得道升天绝对不带你。”

“别玩修仙梗了。”

我和邱芸走到了小区门口。

“那时候,你也是和现在一样吗?”

邱芸对着车灯的光线眯起眼睛。

“站在这里,对自己的未来感到一片迷惘,连迄今为止一同奋斗的战友都要离你而去……”

“至少现在不是了。”

我看着邱芸。

“现在还有人站在我的身边。”

“喂!不要突然说这种羞耻的台词!我妈就在前头你让我晚上怎么回家!”

“我是认真的。”

我向前走出了一步。

“这是你我最后的时光,也是最后的机会。我希望和你一起战斗下去。”

“我总不能剩下几十天再转学吧?”

“你先前不是问过我吗,问我还记不记得那个约定。”

我走向灯光的源头。

“我的回答是,记得。”

我拉开车门,向呆立在原地的邱芸微微欠身。

“请和我坐同一班车。女士优先。”

“什么同一班车,明明是我妈的车。”

“不是说好轮流接的吗,下次课就换我家来接了。”

“是是是,你说得对。过来坐我腿上,Kevin。”

邱芸钻进车里,拍了拍自己细细的大腿。

“……如果你不怕腿被坐断的话。”

我没有问她为什么知道我的假名,反正我不是她前男友,她也不是我妈,我要做的只是坐在她的旁边,关上车门,结束人生中又一个补习的夜晚。

“Kevin~”

“所以说我不叫这个名字,再说了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啊,我还是没忍住问了。我好没用。

“当然是你小时候自己告诉我的啊~Kevin,Kevin~”

“闭嘴,Isabella。”

我差点忘了,这家伙的英文名好像和《日光之城》的女主同名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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